兜兜轉轉，佛山照明終于還是回到了國資控制的懷抱。只不過，眼下LED產業卻面臨著產能嚴重過剩、產品售價持續下降的微妙，想要恢復當年的“現金奶牛”風采大不易。

 

　　這是一個流行踢館的年代，結局，卻往往大相徑庭。

 

　　挾刀揉手，刀刀不離咽喉。大銀幕上，腳夫徒弟的血勇以及詠春師父沉煉算計，更多源自徐皓峰之于民國之于武林的理解和想象。其實，在那個小門派真正家鄉廣東佛山，真實的較量并不需籌謀這許久時間，更堅拒一切戲劇元素。告知身份，開出支票。搞定，飲茶先！

 

　　26.22億元人民幣，廣晟資產經營公司從原大股東手中接過23.144%股權并晉身佛山照明實際控制人的動作，脆生，干凈，絕不拖泥帶水。從12月4日宣布全資子公司廣東省電子信息產業集團完成相關交易，到5天后包括佛山照明原董事長在內9位董事、2位監事同時辭職—其實此前一天新老板已提名6位董事和3位獨董的人選，電光火石，一切不過都按流程行事罷了。是的，那種踢館成功贏家卻要遠遁保命才是真壞了“規矩”。

 

　　若非近二分之一高管層發生變動，佛山照明“易主事件”甚至不會引起太多關注。至多有細心者留意到，同樣是廣晟，同樣是位于佛山地區的光源和LED制造上市公司，國星光電早在2014年的九十月間就與前者如出一轍上演過此一幕。唯一差別，那宗10個億的交易只動了4位公司元老。

 

　　晟，本取意“旺盛”。胃口牙口俱好，果然。

 

　　越執著，越會為人所奪

 

　　然而，踢館總是有千差萬別的。2015年冬天，A股投資者無疑更關注前海人壽以及其一致行動人鉅盛華公司對深圳萬科地產的持續進取，現在連彪悍著稱的安邦保險也來插上一腳了。姚振華昆仲憑借20.008%股權再次超越華潤成為第一大股東，安邦80億元換來的5%股權，據稱也將大概率授權于前海人壽陣營用來表達核心股東意志，而央企華潤此刻似乎更關心如何用24.6億美元主導收購美國硅谷的鼻祖仙童半導體公司，反而對于素來強調“管理人當家”的萬科態度曖昧。畢竟，寧高寧離開久矣。

 

　　難得一見的三個漲停；股價逼近每股20元；姚氏一方浮盈130億元；始創者王石[微博]罕見露面再表公司價值觀話中有話，新大股東致信管理層慰勉之余頗透余味。連串橋段匹配一家年營收接近2500億元人民幣的上市公司，這種踢館才叫“有得睇”。

 

　　至于佛山照明，去年全年營收只錄得30.68億元人民幣，同業中排名第七，今年前三季度凈利潤更同比下降75.58%。既然不屬同個等量級，不受重視，尋常。

 

　　或許，只有佛山本地人，抑或對當年典故熟稔者，方能在心底幽幽生出一句：本不該這樣。1993，鐘信才，莊堅毅，現金奶牛，MBO，歐司朗，內幕交易……當這些詞匯與一個曾經光芒無限的“中國燈王”共同完成一張拼圖時，很多評價都將發生改變。某種意義上，佛山照明與萬科在2015年底都在為某段歷史劃上問號，而未來，斑駁不清。

 

　　只有一個明晰，仍然來自詠春對戰時的交手口訣：越執著，越會為人所奪。無論是萬眾矚目的萬科，還是悄無聲息的佛山照明。

 

　　事實上，較之于因原大股東近二十年沉默而幾乎成功實現“管理人合伙制”的萬科，佛山照明的故事要波瀾起伏得多。而這一切，起源于一個永恒的命題：誰才是那個利益支配的關鍵話事人。

 

　　沒錯，佛山照明曝得大名恰是由于該企業多年如一日的高派送行為。1993年上市時募得資金13.39億元，僅截至2010年卻已分紅23.3億元，如此慷慨大方，除了機構投資者，那些習慣于A股上市公司只顧圈錢鐵公雞行為的散戶，自然少不得大贊四方。作為一個正面典型，盡管公司從規模到營收遠稱不上一個“王”字，但在中國資本市場上著實賺下些名聲。

 

　　很可惜，針對這種頂著“回報投資者”的冠冕堂皇，甚少有分析追究其背后更深層的動機。更沒有人細細計算在屢屢大手筆派息分紅后，企業本體在技術研發、市場拓展上可能失去的可觀投入，及由此導致的競爭力長遠損害。

 

　　有些真相需要時間的冰刀反復刻畫后才能浮出水面。

 

 

　　佛山照明的起勢離不得鐘信才其人。這位現年73歲的老人從1964年入廠，至1985年正式出任總經理，待公司登陸資本市場更是董事長、總經理、黨委書記，集各項權力于一身。不過，就像珠三角曾經經歷歷次改制的著名企業家一樣，鐘在2002年前后同樣動過MBO管理層收購的念想，以期將這一手“湊大”的仔真正歸屬賦予它生命和榮耀的人。或者出于對政策的拿捏不定，或者出于對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考量，抑或不愿讓梟雄性格的企業家做大之后不再聽命，如同三水健力寶的李經緯，鐘信才得到的只是佛山政府主管部門一紙否決的圣旨。

 

　　應該說，在十數年前那場卷席中國的MBO浪潮中，不少企業管理層往往采取先抑后揚手段，即先將公司財務狀況扮作一地雞毛狀，待低價完成收購后迅即面目大變一派水靈。鐘氏或愛惜羽毛或顧忌其他，并未如此這般。他只想通過高分紅積攢自己和那位以經銷商面目出現但對公司發展干系重大的香港佑昌老板莊堅毅的實力，最后冀望真金白銀贖回“主人”的權力。至少，為一眾部下爭取到同股同權15%的話事權。

 

　　這種利益的訴求點是否有商榷之處且不論，但佛山照明的結局與三水健力寶奇妙疊合—都是在聞悉有“反出山門”的意圖后，政府部門速速將當年以土地廠房換來的大股東地位售于外人，健力寶歸了張海，而佛山照明逾23%股權2004年則被賣給了歐司朗與香港佑昌—一筆蠻好的買賣，1.1億元的作價投入換來一次性6.79億元人民幣現金外加往昔分紅，佛山國資部門累計賺得10億元有余。

 

　　鐘是幸運的，其間雖然有莊堅毅及老部下劉醒明短期出任過最高行政職務，但直至2013年5月71歲完全掛冠，大多數時間內所有人都明白，他依舊還是這間公司的實際管理人，只不過頭頂缺了一座皇冠。

 

　　幾個事實必須說明。其一，佛山照明2004年確認的股權交割最終經歷了19個月方才完成，其間兩年公司高分紅依舊，當中自然少不了那位早已是股東的莊先生。其二，基于鐘氏與莊堅毅的特殊關系，特別是鐘莊二人皆有近親長期與公司有重大業務往來，關于內幕交易的坊間之說從來沒有停歇，且直接引發廣東證監局自2010年后連續對該公司展開調查。

 

　　更需要提及的是，2013年涉及信披、內幕交易等幾宗錯誤開出的罰單，鐘莊二人支付的也就10萬至50萬元之間。還記得那位李經緯先生嗎，在因被檢舉“轉移國有資產6000萬”被捕后，2009年其出庭受審，2011年11月佛山中院對其一審宣判有期徒刑15年，沒收個人財產15萬元。李較鐘年長3歲，在2013年5月鐘退出江湖之前一個月因病去世。

 

　　鐘金盆洗手了，佛山照明的故事卻還得繼續。2015年一個新踢館者亮相，此公來路不俗，直屬廣東省國資委。這一次的談判順利太多，同樣23.114%股權賣出26.22億元，迅雷不及掩耳。當然也再不會有換湯不換藥的咄咄奇事，國星光電與佛山照明的進一步整合勢必讓后者的舊臣們失去施展手腳的更多空間，現在是“大官人”話事，不管頭上的金印閃爍的是“外資”還是“鐘氏”，執包袱是唯一的出路。

 

　　兜兜轉轉，佛山照明終于還是回到了國資控制的懷抱，只不過，眼下LED產業卻面臨著產能嚴重過剩、產品售價持續下降的微妙，想要恢復當年的“現金奶牛”風采大不易。盡管面臨著毛利和凈利率的不斷下滑，該公司2014年仍然每10股派送2.2元轉增3股。

 

　　還有一宗新聞不妨一說，上海灘上的同業，有“老八股”之稱的飛樂音響在去年18.5億元人民幣收購民營背景北京申安集團后，竟將后者創始人莊申安聘為CEO。據說這還是飛樂音響大股東上海儀電集團的意志使然，謂之“混改”的新思路。而就在佛山照明再度易主之際，從民企大老板變身上市公司職業經理人的這位莊先生宣布，10個億收購國際百年品牌喜萬年。

 

　　輪番踢館，以致在全球踢館，這或許更有趣些吧。